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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代不安于室by卡比丘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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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不安于室By卡比丘


   0.


   礁石里躺着个人。


   夜跑累了、正撑着栏杆远眺的喻霁心中一腾升起这个想法,背便僵了一僵,而后不由自主地倾身细看。


   一件长条形物体正平靠在十米开外的礁石堆中,曲线和形状都不像被浪推上岸的海洋垃圾。


   


   喻霁站直身,四下看了看,山道上没有车或人要经过的迹象,弯曲的深色柏油路被夜灯照射,反着均匀柔和的光。


   黎山本就静,这条别墅区住户特属的公路更静,喻霁又屏息等待少许时间,除去海浪拍礁声、与海鸟从远处传来的鸣叫,听不见一点多余的声音。


   喻霁紧紧盯着礁石上那块隆起,心中摇摆不定了片刻,终究是好奇心占据上风。他按着栏杆,施力跨腿,越了过去,脚踩在崎岖不平的一块大石头上,一手开了手机的电筒,一手维持平衡,小心地往疑似躺有人体的礁石靠了过去。


   确实是人。喻霁攥紧了用来照明的手机,仔细从上往下观察。


   这人趴在石头上,不知是死是活;身形高大,穿一身被海水泡得发皱、已经看不出材质的西装,裤腿和上衣都有焦洞,右手上带着一只黑色的手套。黑手套和西装配起来,无端让喻霁觉得有些眼熟,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。


   十有八九死了,不过没什么味儿,也没发胀。


   喻霁想着,蹲下身用光照那人的左手腕,仔细一看,对方戴了一块连喻霁也会划入贵重行列的陀飞轮表。


   喻霁轻声自语:“到底死没死啊。”接着便伸出手,搭在那人手腕上。


   指尖触及的皮肤太过冰冷潮湿,喻霁的手反射性地悬起来,又重新搭回去。待仔细地感受一会儿后,那人手腕上微弱的脉搏显现出来,一动一动地,跟搔痒似的顶着喻霁指腹。


   喻霁慢吞吞抽回了手,想了想,又忽地抓住了那人的头发,吃力地将他的头往上提,想看看他的脸。喻霁力气不大,昏迷的人头都很重,喻霁十分艰难地将他的头拉了起来,另一只手举着手机马上往上凑,让光打在对方脸上。


   那人面颊上有几道擦伤,还有不少脏污,不过依然能看出是个五官深邃的英俊男子。


   看清这张脸的第一秒,喻霁愣了一下,随即头皮发麻,手不听使唤地松开去,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得跳起了来,低声骂了一句脏话。


   那人的头掉回去,在石头上磕了一下,发出一声轻响。


   一个大浪头打过来,泛着浮沫的海水密密从礁石缝隙里涨上来,浸没了那人的小腿,又利索地退了下去。


   喻霁微微抬腿,脚尖抵住那人的手臂,用力顶了一下,让那人翻过身来,再俯身打着光,仔细端详对方的脸。


   ——真的是他。


   喻霁记性好。无论什么人,时间相隔多久,只消见过一次,再遇时没有整型换头,他都能认出来。


   何况,方才被喻霁踢了一脚这位,给喻霁留了那么深的印象。


   这位半年前,在宜市和茂市之间停泊着的那艘巨大邮轮上,费尔南赌厅贵宾室中站着那位,不可一世的“温先生”,温常世。


   1.


   喻霁关了手电筒,坐在干燥的石头上。盯着昏迷的温常世发了一小阵呆后,他站了起来。


   “算你交到好运,”喻霁低头看着温常世,比起对着温常世说话,更像自言自语,“你好好躺着别动,我开车下来带你。”


   温常世躺着的礁石岸离喻霁家已经不远,喻霁一路小跑回家,挑了台大车,横冲直撞开下来刹停,又翻过栏杆爬下去,抓着温常世的手臂半扛半拖向上攀。


   喻霁使尽了力气,在湿滑的礁石上踩空了两次,才把温常世拽到车边,塞进后座。“砰”地一下关上车门后,喻霁绕过车前,坐进了驾驶位,又回头看了温常世一眼。


   温常世曲腿躺在坐垫上,一动不动,在黑暗中沉沉昏迷着,倒让喻霁想起他俩头一次见到那一回,温常世目若无人的样子。


   那天夜里,喻霁陪着他父亲邵英禄在宜市外海钓鱼。


   收获颇丰,正要回程时,邵英禄接到一个来电。


   邵英禄听了一会儿,挂下电话,沉思片刻,放下吊杆,走到驾驶室去,让船长重新转向,往公海某处开。


   “先不回家,”邵英禄对喻霁说,“去帮爸爸打几幅牌。”


   “好啊,”喻霁站起来,抻直了背,伸个懒腰,笑眯眯地问他父亲,“打什么牌?想输还是想赢?”


   “不知道什么牌,”邵英禄摇摇头,道,“第一把要赢。”


   要船掉头,要喻霁打牌,都是为了茂市的一块地。


   邵英禄是宜市博彩商会的副会长,在市内也算有头有脸,不过宜市终究太小,邵英禄的公司发展到瓶颈,便想去更有利可图的茂市分杯羹。无奈的是,在茂市做主那位深居简出的温先生为人太过霸道,邵英禄一直不得其门而入。


   这回邵英禄试水的地块位置偏,起拍价不低,没什么人想要,邵英禄又准备了充足的资金,原以为十拿九稳,谁料开拍前夕,邵英禄才知道温常世也卡着时限交了拍卖金。


   邵英禄素闻温常世喜怒无常、性情多变,怕一不留神得罪这个不好得罪的人,却又不想弃拍,只好托茂市政界一位叫作伯永先的老友替他约一约温常世,盼着能和温常世见一面。


   伯永先问了几次,都不见回应。就在今晚,伯永先有消息要传给温常世,两人说罢正事,伯永先又向温常世提起来,温常世忽然松口了,说若邵会长有兴趣,稍后可以去他船上玩玩。


   邵英禄带着喻霁登上了船,由赌厅经理和伯永先一道接了,引入人声鼎沸的费尔南赌厅。


   他们穿过数十张围满了人的赌桌,转进一条铺着灰色地毯的幽暗长廊。


   长廊尽头,有一扇高门。


   经理敲敲门,听见回应,按下把手,将门推开站到一旁,又作了个手势,请三位客人进去。


   贵宾厅里,一名发色灰白的荷官在洗牌。


   室内有几张赌桌,温常世就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,站在骰宝桌旁。温常世比身后两名保镖还高,相貌堂堂,眉眼周正,乍眼望去,似乎是个很正直的人。


   温常世抬起头,看着门口的人,出声欢迎:“伯主席来了。”


   他的声音低沉,语速不疾不徐。而贵宾厅内灯光亮度恰好,温度湿度适宜,明明是让人很舒服的环境,喻霁却觉得十分拘束。喻霁微微低着头,眼睛快速地扫了伯永先一眼,发现伯永先有些慌乱。


   伯永先顿了顿,替几人作了介绍。


   邵英禄向温常世伸出手去:“温先生,久仰。”


   温常世比邵英禄高得多,也伸手和邵英禄短促交握,像纡尊降贵似的。


   “废话不多说,”温常世收回了手,微微抬了抬下巴,对邵英禄说,“邵会长,怎么样,来一把?看看邵会长运气怎么样。”


   若是在宜市,哪个三十岁出头的商人和邵英禄说话这么不客气,再划算的生意邵英禄都不做。


   然而这是温常世,邵英禄只好陪笑道:“骰宝我不在行,让犬子代劳可好?”


   “押大押小罢了,说什么在不在行。”温常世用食指点了点桌面,荷官便走过来,开始摇骰。


   骰子碰着盅,发出闷响,喻霁盯着荷官的手再次按下震盅电钮,心随着骰子静了下来。


   “筹码在盘子里,”温常世又说,“邵会长自取。”


   伯永先向邵英禄使了个眼色,要他快些下注。


   喻霁立在邵英禄身旁,十分隐蔽地用食指在邵英禄的左衣摆轻掸了一下。邵英禄顿了顿,从丝绒盘里随意捡了几个筹码,放进了离他最近的那瓣中。


   喻霁余光看见温常世做了个“开”的手势,便向荷官手边望去。


   荷官揭开盅子,一,一,二。


   “外八门!”伯永先红光满面,轻轻拍了拍桌面,喜道,“温先生您看,英禄轻易不上桌,今天一开张,就是吉星高照!”


   邵英禄也松了一口气,与伯永先相视一笑,说:“运气罢了。”


   “是吗?”温常世对伯永先点点头,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

   “就像我先前说的,和英禄合作,您绝不会吃亏。”伯永先趁机又说。


   “合作?”温常世低头,随意地将一叠筹码推倒了,“什么合作?”


   他貌若恳切地向伯永先求教,“我在茂市做生意,需要和人搭伙?”


   伯永先的表情僵住了,喻霁心里一个咯噔,脚微向后挪了一步,隔着桌子看了温常世一眼。


   “邵会长能给我什么?”温常世接着问,“黑的还是白的?”


   温常世面上虽是笑着的,语调也和缓,却不知怎么回事,叫喻霁遍体生寒。


   伯永先的感觉,想必和喻霁相同,因为他也退了一步,站到了喻霁身侧。伯永先勉强维持着笑意,想打一打圆场:“温先生不必这么说吧,在外多个朋友,也多是个帮手。”


   “不必了,”温常世抬手,打断了伯永先,表面功夫都懒得做,“我心里有数。邵会长打茂市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这些天几十个电话打到我秘书那里告密,说邵会长又要来拍地了。”


   邵英禄皱起了眉,刚想开口,温常世又转向邵英禄,和和气气地说:“手伸这么长,是不是嫌宜市太安定了,缺点刺激?贵宾室上下十九个摄像头,你好运气哪来的,经得起推敲吗。”


   喻霁隐隐感觉到温常世说完之后,大概瞟了他一眼。不过喻霁没抬头,不太能确定,何况他也无所谓,人家跟他爸说话呢,也没他的事。


   回程的船上,邵英禄和喻霁一句话都没说。


   那夜风大,邵英禄在船舱里跟商会的人通电话、想事情,喻霁在甲板上自得其乐,和朋友定满了下周五天的约。


   而隔几天后的拍卖会,温常世派了个秘书出席。邵英禄终归没敢出手和温常世抢东西,牌子都没举就放弃了,回到宜市,不再打茂市的主意。


   此后,喻霁再也没见过温常世,连想都没有想到过。直到今天晚上,温常世趴到了黎山山道下头的礁石上。


   2.


   喻霁停好了车,艰难地把温常世往门里扛。

他不喜与人同住,而房子里不留住家佣人,不装监控,是喻霁二十一年的人生中,邵英禄给予他的最大的尊重。


   开门进去,地下室通往一楼的楼梯上亮着一盏壁灯,屋内寂静一片。


   喻霁抓着温常世的手臂往楼上拖,温常世湿淋淋的西装裤在大理石楼梯上拖出一条水痕。


   拖进一楼预留的保姆房浴室里,喻霁彻底没了力气,他松开手,由温常世斜着倒在浴室的瓷砖上,然后喘着气倚墙歇力。


   “吃得这么重,”喻霁踢了踢温常世的小腿胫骨,记仇地说,“我看你是觉得茂市缺点刺激。”


   喻霁坐在了洗手台上,俯视着温常世,放空休息,可还没歇过半分钟,他的手机就响了。


   贝多芬C小调第五交响曲第三乐章,是他爸的来电。


   喻霁喘得厉害,等乐章响过了一半,才敢接起来。


   “宝贝,怎么这么久才接?”邵英禄问他。


   “刚刚夜跑回来,”喻霁含糊地说,又问邵英禄,“什么事?”


   “爸爸刚得一株野参,明天让岑姨给你煲一盅煲汤,送来黎山。”邵英禄说。


   喻霁从洗手台上跳下,蹲到温常世身边,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畔,一手去搭温常世的脉搏。


   感受到了温常世轻微的脉动,喻霁闭了闭眼,找出了很高兴的那一种语调,对邵英禄说:“谢谢老爸。”


   邵英禄在宜市处尊居显,子嗣成群、枝繁叶茂,他有五个女儿,七个儿子,其中最疼的还是正室的儿子,喻霁。


   邵英禄一生算得传奇。他出身平平,年轻时给喻家老爷做司机,和喻家小姐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,到喻家做了女婿。


   两人生下一个儿子,也姓喻。邵英禄自己的名字俗气,英才大略、高官厚禄,给儿子起名便很讲究,要人算出几百个上上吉名,最后和喻小姐一起,选了风光霁月的霁。


   喻小姐命并不好,喻老爷早早地被邵英禄架空了权力,而喻小姐生下喻霁后不久,便大病辞世。


   两年后,邵英禄领入宅的那位新人,带着的三个邵姓的孩子,竟都比喻霁大上几岁。


   喻霁有时候觉得他爸精明,有时候又觉得蠢。邵英禄骗了喻大小姐,骗不了喻霁。


   他迷信地把喻霁困在宜市这一亩三分地,锦衣玉食供着,香车豪宅养着,而喻霁的心口不一与虚情假意,他却像是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。


   喻霁把温常世带回家,一是日子过得太无聊,二也存了私心。不过私心为何,现在也还不好说。


   “不用了,”喻霁心不在焉地收回了手,抽了一张擦手纸,在温常世脸上用力抹了几下,才对他爸说,“我有点上火。”


   “怎么上火了?”邵英禄问他。


   “不知道,”喻霁觉得干纸巾擦不动,站起来把纸巾沾湿了,才蹲回去继续擦温常世的脸,又忽然拐弯抹角问邵英禄,“对了,老爸,你还记得温常世么?”


   “温常世?”邵英禄的语气顿时严厉起来,问喻霁,“怎么想起他来了?”


   “随便问问。”喻霁停下手,把掉在温常世眼睛上的一缕头发捋上去。


   温常世的脸颊很冰,喻霁碰了一下温常世脸上的伤口,又翻过手来,只见指尖上沾了点淡淡的血渍。


   邵英禄很显然没信,他停顿了一下,追问喻霁,“你见着温常世了?”


   喻霁没说话,毕竟他不但见到了温常世,还把人捡回来了。


   “真见着他了?”邵英禄听不见喻霁的回应,又叫他,“宝贝?”


   喻霁把血迹擦在纸巾上,想了想,严谨地答道:“我下午在永利大厦外面看到一个背影,觉得像。还没细看,他就戴上口罩走了。”


   他下午确实在永利大厦,也确实看到了一个戴口罩的男子,邵英禄即便去查,也查不到什么。


   “温常世怎么啦?”喻霁又假作天真地问,“老爸你怎么这么严肃。”


   “……”邵英禄停顿了很久,对喻霁说,“温常世失踪两天了,宜市有两方人在找他。他这事麻烦,你就算见到他,也当做没看见过,离得越远越好。”


   “知道了。”喻霁嘴上乖乖应承,心中迂回曲折,手又忍不住伸向了温常世。


   有些人在费尔南赌厅里呼风唤雨,昏倒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寻常人类。


   温常世脸上有泥渍,也有擦伤,喻霁下手不知轻重,来回搓了好几下,把温常世脸上一块脏污擦掉了,却见温常世皱了皱眉,跟要醒了一样。


   喻霁怕温常世醒过来出声,被他爸听见,赶紧又糊弄他爸几句,说了再见。


   挂下电话,喻霁瞅了温常世一会儿,轻轻推了一下他的的脸,饶有兴致地叫他:“温常世。醒一醒?”


   温常世一动没不动。喻霁想着得给伤员清理一下,就又把他拖进了往淋浴间拖进去,蹲下来伸手给他脱起了衣服。


   喻霁把他剥得只剩内裤,发现他身上倒不脏,不过有大大小小不少伤。


   温常世小臂上各有几道半结痂的浅刀伤,大臂上有一道明显的子弹擦过的伤痕,伤口皮肉外翻,肿了起来,像是发炎了;腿上中了两枪,都是贯穿伤,伤口的血已经凝起来了,看上去狰狞可怖。


   喻霁看着觉得吓人,扯了条浴巾把温常世的腿遮起来,又扶他坐起来,让他上身贴着淋浴间的墙靠着。


   温常世太高大,腿伸在淋浴间外,喻霁怎么都搬不进来,只好直接打开了花洒,想随便冲冲了事。


   就在花洒的水刚触碰到温常世的那一刻,温常世睁开了眼。


   他的眼神迷惘了一秒钟,而后变得阴狠,手向喻霁伸过来。喻霁见他睁眼,已吓了一跳,还没来得及作什么反应,脚踝就被温常世的手用力握住了。


   温常世像存心要把喻霁的腿骨生生掰折,力气大得惊人,一阵尖锐的痛袭上来,刺得喻霁险些跪下。


   “操。”喻霁骂了一句,出于自保本能,他手抓着淋浴间的门把,抬起没被温常世握着的那只脚,猛踹了温常世一记。温常世的头重重磕在玻璃上,发出一声巨响。


   淋浴间的玻璃肉眼可见地被磕出了几道裂缝。


   喻霁惊吓未定,看见温常世重新晕了过去,立刻跳出淋浴间外,低声咒骂:“操,跟你小爷我发什么狠呢?”


   花洒没关,喻霁刚才动作大,手乱挥一通,弄得整个浴室里都是水痕。


   等了一会儿,温常世一直没动,喻霁才凑过去把花洒关了。他看着温常世头上新肿起的一个包,伸手搭了搭温常世的脉搏。


   还活着。


   喻霁头疼地站了一会儿,去楼上拿了副手铐,把温常世拷了起来,又认命地蹲下来,重新帮温常世冲洗。


  3.


  凌晨一点,张韫之正准备睡觉的时候,接到了喻霁用加密的备用号码打的电话。


  喻霁几乎不会用备用号打他电话,所以张韫之立刻惊醒了,接起来,问喻霁:“怎么了?”


  “那个,韫之啊,”喻霁声音忽大忽小,像是开着手机免提在做别的事,“如果有人中枪发烧了,应该怎么办?”


  “……”张韫之消化了一下喻霁话里的含义,不确定地说,“医院看看?”


  “不行,不大方便,”喻霁一口否决,又问张韫之,“你明天能不能带着东西来我家一趟?不用太早。”


  张韫之完全不清楚状况,正想要怎么再问清楚些,喻霁已经很没耐心催起他来了:“行不行啊?不行我给他随便喂点儿退烧药吧。”


  说完喻霁那儿传来翻找的声音,像是马上就要随意拿药喂伤患了。


  “服了你了,你等等,别乱来,”张韫之赶紧阻止他,“是什么伤,伤在哪里你总得告诉我吧。”


  喻霁那头静了一会儿,声音忽然清晰平稳了,像是做完了什么事儿,把手机拿到了耳边。他告诉张韫之:“表面上看,大的就腿上的两处贯穿枪伤,身上还有不少擦伤,我都用酒精棉擦过了。”


  “等等,”张韫之听罢,又想了想,问喻霁,“什么人能说吗?”


  “你不认识,”喻霁回答得很快,“但是很重要,不能让别


  张韫之答应了喻霁,但提前给喻霁打了预防针:“万一伤得太重,我来也不一定有用。”


  “没事儿,”喻霁轻松地说,“救不活我再给他扔回海里去。”


  两人商定了时间,医院收拾医药箱了。


  张韫之是宜市一位名流的小儿子,比喻霁大几岁,从小一起长大,念同一间私校。


  和喻霁不同的是,张韫之在家不被重视,也不想争权夺位,学医毕业后,医院,生意口碑都还算不错。


  他是喻霁最好的朋友——张韫之很怀疑,整个地球七十亿名人类,只有他听过喻霁的真心话。


  喻霁跟他开口,他不能不帮。


  第二天十点,张韫之从家里出发,往黎山开。他停到喻霁特意给他空出来的车位上,一下车,便看见喻霁站在地下室门口他招手。


  喻霁穿件黑色的T恤,黑色运动裤,赤着脚,探头探脑,一副准备去作奸犯科的派头。


  “你来啦,东西带了么?”喻霁迎上来,小声说,“他早上烧退下去了,就剩三十七度了。”


  张韫之去后备箱拿了箱子,合上箱门,问喻霁:“你家阿姨来打扫的时候没发现?”


  “我起了个早,把他塞后院空置那个狗屋里去了,”喻霁没回头,陈述,“等阿姨走了才拖回来的。”


  “……”张韫之没什么想说的了,默不作声地跟着喻霁上了楼。


  站在保姆房门口,喻霁站定了,手按着门把,回头对张韫之道:“提前介绍一下,他叫温常世。”


  说罢,他推开了保姆房的门。


  张韫之跟进去,只见一名高大男子昏睡着躺在床上,身上盖着一条大被子,一只手被喻霁拷在床头罗马柱柱上。


  医者仁心的张院长忍不住瞪了喻霁一眼,谴责道:“用得着这样么?他不是伤了么?”


  “以防万一嘛。”喻霁拉起自己的裤腿,给张韫之展示温常世的战绩,白皙的脚踝上一圈青紫。


  “他弄的?”张韫之蹲下来看了看,有些诧异地说,“单手?”


  “这人力气有多大你知道吗,”喻霁把裤腿放下了,向张韫之抱怨,“我昨晚都疼得没睡好。”


  喻霁年纪本来就不大,装起委屈来更显小,像一个被家长责骂的高中生。然而委屈不过三秒,他就使唤张韫之说:“好了不说了,快替我看看,这人还有没有救。”


  张韫之叹了口气,走了过去,把医药箱放在床边,开箱找出一个额温计,靠近了温常世,随即发现温常世头上有个肿块,而且看上去还很新鲜,形成不会超过12小时。张韫之指着肿块问喻霁:“小喻,这又是什么?”


  “哎呀,他抓着我脚踝呢,我不得反抗啊,”喻霁理直气壮地说,他挤到张韫之身边,把温常世的被子揭开,露出他亲手为温常世穿上的浴袍,穿得歪歪斜斜,带子也没系好,“我不是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嘛,昨天想给他洗一洗,结果他被我弄醒了,抓着我不放,我快痛死了,只好轻轻踢了他一脚。”


  张韫之气也懒得叹了,打开额温计给温常世测了一下,三十八度六,额温计屏幕红了,发出滴滴的警示音。


  “你用什么给他量出的三十七度?”张韫之面无表情转头问喻霁。


  “我的额头,”喻霁腼腆地笑了笑,看到张韫之快发怒的表情,连忙正色道,“楼下翻出来的一个耳温计,不过我不大会用……”


  张韫之开始检查温常世的伤口,喻霁待着无聊,便去厨房去给张韫之做饭。


  他早上通知厨师,这个月他白天都要睡到下午,晚上出去玩,要厨师别来家里了。黎山这地方荒凉得很,外卖都叫不到。喻霁一边煎蛋,一边在心中后悔万分,早知道让张韫之给他带点儿午餐来。


  刚做了一半,保姆房那儿突然传来一阵大动静,张韫之大喊了一声,还有一堆东西落地的声音。


  喻霁心里一惊,铲子一扔就跑过去看,推开门,眼前场景叫他心跳急剧加速。


  温常世醒了。他不知怎么把手铐弄开了,把张韫之弄翻了抵在床脚,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,对准张韫之的眉心。


  张韫之哪里受过这种虐待,喉咙里发出干哑的叫声,双手勉力握着温常世的手腕,想阻止温常世施力。


  “操。”喻霁又骂了一句,他刚踏了一步进房,温常世就抬起头来,眯着眼审视他。


  温常世的眼神和昨晚很相似,但好像又有些不同,他问喻霁:“你是谁?”


  “你先放开他,”喻霁缓缓举起双手,向温常世示好,又很轻柔、很和缓地劝说,“他是我找来给您治伤的医生。我是喻霁,你还记得我吗。”


  喻霁向前走了一小步,温常世顿时抬头,警惕地看着喻霁,喻霁只好又退了回去:“我没恶意的,我也不会打架。你放心。”


  “喻霁?”温常世紧紧盯着喻霁的脸,又低头看了看张韫之,手劲稍微松了些,给张韫之留了点儿喘气的空间,追问,“我怎么在你家?”


  喻霁刚想说自己从海边把他捡回来的故事,温常世又问:“我们什么关系?”


  喻霁呼吸都顿了顿,心像停滞了一秒,然后重新又重又快地跳了起来。


  “我们什么关系”?


  这是什么问题。温常世是在诈喻霁,还是真的不记得?


  喻霁盯着温常世的脸,从温常世的表情中寻到了一丝并不明显的迷惘。


  在费尔南赌厅里没有,在昨晚短暂的清醒里也没有。


  “你不知道?”喻霁问得很慢,眼睛一眨都不敢眨。


  “我不是在问你吗?”温常世仿佛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中透露的信息,眼里的迷惘都散了,重新变得残暴起来,反问喻霁。


  不过喻霁却没吃温常世那套,他心中既然有了怀疑,就一定要弄个清楚。喻霁将眼睛睁得大大的,像跟他爸装傻装纨绔子弟一般,又问了温常世一次:“你真的忘了吗?阿世?”


  喻霁的外表占便宜,他一睁大眼睛,就会显得纯真无邪,让人不忍猜疑。


  温常世也被喻霁骗到了,他皱起了眉头,念了“阿世”两个字,深深想了想,笃定地说:“我叫温常世。”


  喻霁心中百感交集,他把声音压得很平,颤抖都藏起来了,对温常世说:“当然啊,你叫温常世。”


  “还有呢?”温常世问,眼里却仍然有凶狠和猜忌。


  “你先把韫之放开,”喻霁没害怕,伸手点了点被温常世压着的张韫之,说,“把手术刀放下。你吓到我了。”


  温常世的动作停了一小会儿,真的把张韫之松开了。


  张韫之挣扎着坐了起来,下了床,靠在墙边按着胸口喘气,眼睛来回看着温常世和喻霁,一句话都不敢说。


  “还有什么?”温常世没把手术刀收起来,他跳下床,穿着喻霁亲手给他船上的浴袍,赤着脚走向喻霁。


  他抓着喻霁的衣领,把喻霁按在墙上,低头审视着喻霁的脸,低声说:“你敢骗我半句,我就把你扔到鳄鱼池里喂鱼。”


  温常世手心发烫,全身都烧着高热,眼神仍让喻霁不敢直视。


  喻霁低着头,又被温常世掐着下巴抬起来,要喻霁正视他说话。


  “你是……”喻霁大脑急速运转着,他顶着温常世要活剥了他的目光,听见自己压低了声音,用很天真的语气说,“你是为了我受伤的,阿世。”

靠在一旁的张韫之闻言,迅速抬头看了喻霁一眼。

“是吗?”温常世问他。


  “嗯,”喻霁沉痛地说,“所以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,我也会对你负责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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